汪元亨
归隐
源流头俊杰,骨髓里骄奢。折垂杨几度赠离别,少 年心未歇。吞绣鞋撑的咽喉裂,掷金钱踅的身躯趄,骗 粉墙掂的腿脡折。老先生害也!
【鉴赏】这首小令表现的是作者看破红尘浮华、归隐向道的思想。
开头两句说自己虽然原本是青年才俊,但骨子里不免也有骄奢淫逸 的本性。源流头,水发源处,泛指事物的源头根底。以下内容皆描述自己 的骄奢行为。
“折垂杨”两句叙述自己少年时心浮气躁,热血轻狂,曾经几度与红尘 妓女相恋,并在离别时折杨柳相赠。“折垂杨”即折杨柳。古人有折柳送 别的习俗,古代诗词中描写折柳赠别的诗句很多,往往杨柳并称,如李白 《宣城送刘副使入秦》“无令长相思,折断杨柳枝”,鱼玄机《折杨柳》“朝朝 送别泣花钿,折尽春风杨柳烟”。折柳赠别,不仅适用于朋友、亲人之间, 更经常发生于风流文人士子与妓女之间。上述鱼玄机诗就是明证。
以下三句用鼎足对,极力描写混迹风月场中的种种骄奢淫逸行为。 把酒杯放在绣鞋中行酒令撑得喉咙欲裂,玩掷铜钱的游戏抢钱时跑得东 倒西歪,跳粉墙差一点把脚都摔折。吞绣鞋,把酒杯放在女子绣鞋中行 酒令,是旧时风流场中的放荡行为。掷金钱,把金钱抛掷在地上,众人争 抢,是旧时妓院盛行的游戏。踅,来回乱转。趄,倾斜,此处指快走时身 躯向前倾。骗,跨越。粉墙,涂刷成白色的墙。“骗粉墙”即跳粉墙,指偷 情私会。王实甫《西厢记》就有张生跳粉墙的描写。“掂”与“踮”通,提起 脚跟,脚尖着地。
最后一句感叹:这放荡生活真把人害苦了,老先生我是自取祸害呀。 害,自取祸害。元散曲中描写青楼妓院邪亵之态的作品特别多。前期,由 于文人与妓女相似的处境与地位,表现的是“书会才人”的孟浪、调笑及古 代文人恋妓情结的自然流露,如关汉卿的【南吕·一枝花】《不伏老》等。 元代后期,由于文人和青楼歌伎地位的变化,他们再也不是相互欣赏的知 己,散曲家贬妓、嘲妓、规劝子弟类型的散曲多了起来。一部分散曲家在 抒发放荡不羁感情的同时,尽情地丑化妓女,表现出了一种厌妓情绪。而 像本曲这样能以自警、自醒的态度看待自己荒诞、放纵的狎妓生活的作 品,可以说绝无仅有。因此,这支小令表现了作者对自己过去骄奢淫逸的 尘俗生活的彻底否定和摒弃,这是作者决心归隐的思想基础。另一方面, 这些内容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青楼生活场景和浪荡文人的猥亵不堪,表 现了作者勇于自我剖析、自我揭露的率真性情。在众多叹世归隐的元代 散曲中,不乏装腔作势或消极避世之作,但汪元亨的归隐,体现的是他真 正看破红尘、悟透人生真谛之后的清醒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