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实甫
春睡
云松螺髻,香温鸳被,掩春闺一觉伤春睡。柳花飞, 小琼姬,一片声雪下呈祥瑞。把团圆梦儿生唤起。谁, 不做美? 呸,却是你!
【鉴赏】这是一首闺怨题材的散曲,描写了闺中佳人的团圆美梦被小 丫环惊醒后埋怨失望的情景。仿佛张生和莺莺西厢幽会时的旖旎春光, 但梦惊起,却是长亭送别后相思的春梦一场。
“云松螺髻”,这里指由于睡觉,发髻松散了,头发像乌云一样堆着,好 似杨妃“云鬓半偏新睡觉”的慵懒和妩媚(白居易《长恨歌》)。“云”或“绿 云”,在诗词中多形容女子秀发如云。“螺髻”,即螺壳状的发髻,是古代女 子的一种发式。“香温鸳被”,形容闺中人拥着绣有鸳鸯的被子睡得正香。 “香”指代女子。“鸳被”是绣有鸳鸯的锦被,为夫妻共寝之用。这两句以 简洁的笔触描绘了一幅温暖醉人的佳人春睡图。第三句“伤春睡”点明了 “春女思”的主题,也呼应了题目。原来,闺中人在春日思念远行的爱人, 百无聊赖,于是掩上闺门要来个“伤春睡”。此句一出,不禁让人生出“翡 翠衾寒谁与共”的哀怜,锦被上的双鸳鸯反衬着她空床独宿的孤单寂寞, 充满她体温的鸳被温暖不了她心中的凄凉。但主人公似乎是“闺中少妇 不知愁”,依然睡得香甜。春闺,指青年女子的内室。
这时,镜头忽然离开春闺,切换到窗外,切换到美丽的小丫鬟身上。 看到柳絮纷飞,小丫鬟忽然诗兴大发,连声高呼:“呀,这飘飞的柳絮真像 兆丰年的瑞雪啊!”小琼姬,美丽的小丫环。“一片声”即连声喊叫。一句 “把团圆梦儿生唤起”解开了所有的疑惑。原来闺中人之所以一个人还睡 得那样放松,那样惬意,是因为在睡梦中与日思夜想的爱人团圆了。“生 唤起”,硬生生地唤醒。一个“生”字,使俏皮可爱的小丫鬟无心的过失显 得非常无情、残忍,同时也写出了团圆梦被打断的极度失望和无奈。这使 人不禁想起另一首情思一样的作品:“打起黄莺儿,莫教枝上啼。啼时惊 妾梦,不得到辽西。”这两种时代相隔颇远的不同文学形式,却有异曲同工 之妙,可见都是至情至性的情感表达。闺中人与爱人相见固然很难,更可 怜的是梦中都难以重逢,于是发出了“从今见难,从今梦难,从今梦怕难于 见。梦堪怜,如还梦也,拼个日高眠”的呼声(明代施绍莘【南商调·黄莺 儿】《闺梦》),可是,好不容易做个团圆梦,还被不识趣的小丫鬟“生唤起”, 心中的懊恼和失望无以言表,只能哭笑不得地指着小丫鬟轻轻地“呸”一 口。“却是你”三个字,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和苦笑!
全曲语言活泼,节奏轻快,构思新颖别致,角度多变,刻画形象写真传 神,声口毕肖,生动逼真。明代王世贞评论它是“情中悄语”(《艺苑卮 言》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