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作者在池州刺史任上所作的一首送别诗。所送之友人蒯(kuǎi)希逸,字大隐,于会昌三年(843)中进士,唐代称进士及第者为前进士。此诗较深切地表达了对朋友的惜别之情,同时也自然而然地宣泄了自己异乡为宦、“有家归不得”的苦闷心情。
芳草复芳草,断肠还断肠。
自然堪下泪,何必更残阳。
楚岸千万里,燕鸿三两行。
有家归不得,况举别君觞。
芳草复芳草,断肠还断肠——这开首二句就眼前之景,写惜别之情。诗人一定是依依不舍地将友人送到郊外的十里长亭。其时正当春天,眼前芳草连天,不见尽 头,正如惜别之情连绵无尽。古人把芳草(春草)当成离愁别恨的象征。《楚辞·招隐士》:“王孙游兮不归,春草生兮萋萋。”南朝梁·江淹《别赋》:“春草碧 色,春水绿波。送君南浦,伤之如何?”唐·王维《送别》:“春草明年绿,王孙归不归?”因此这前后二句便有紧密的有机联系:眼前是一片芳草呵,再望还是芳 草;令人肠断呵,再望还使人肠断。芳草真成了使人肠断的信号和条件反射物。
自然堪下泪,何必更残阳——这二句紧接上二句,是离情别恨 的进一步抒发,意思是说:眼前的自然情景就足以使人下泪了,何况更当残阳夕照、暮色将临之时?这里“自然”、“何必”两个词用得极好,它把诗人愁上加愁的 心境借助自然景物的渲染恰当地表现出来了,而且使人身临其境地看到送别的情景:芳草惨绿,残阳如血,离人远去,孑影依稀……情中见景,景中含情,这就是有 情境,或者说有境界。
楚岸千万里,燕鸿三两行——如果说上四句是一半写情一半写景,这两句字面上纯为写景:放眼远眺是千万里绵延不绝 的江岸;抬头仰望忽见三两行向北飞去的鸿雁。楚岸,泛指楚地,池州一带春秋时属楚国;燕(yān),泛指北方。而实际上这些景物描写一方面是情的过渡,即 由上面的送友人的离别之情过渡到下面的“有家归不得”的悲己思乡之情;另一方面在景中暗示了身在“楚”地的自身“独在异乡为异客”的孤茕,以及由“燕鸿” 引发的乡思,因杜牧家在京兆万年(今陕西西安)。当然各种景物描写也扩大了送别空间的描绘,使读者能更真切地进入诗的意境。
有家归不 得,况举别君觞——这二句总汇了本诗的全部意蕴:既惜别,又伤己;因友去,更孤茕。这正是本诗不同于一般送别诗的特色。一般送别诗只是抒发离别思念之情, 而本诗把自己“有家归不得”的情思融入进去,就使友人去后的孤独、寂寞显得更加深入;而将离情与乡思扭结在一起,则更能表现出异乡为宦的复杂情怀。
杜牧虽然家世显贵,本人二十六岁又进士及第,制策登科,但一生仕宦并不很得意。他在京城为弘文馆校书郎不久,即出为江西、宣歙、淮南诸使府幕僚,度过 “十年为幕府吏,每促束于簿书宴游间”的岁月(见《樊川文集》卷十六《上刑部崔尚书启》)。后虽内擢为左补阙、史馆修撰,旋即又受排挤,外放黄州、池州、 睦州……其心情正如他在《上吏部高尚书状》中所说:“三守僻左,七换星霜,拘挛莫伸,抑郁难诉。”(见《樊川文集》卷十六)因此他在池州写的这首送别诗中 所流露的“有家归不得”的情愫就绝不仅仅是一种乡思,而是包含着愤懑、委曲、怨怼等诸多复杂情绪,更多的是在政治上的不满。所以我们不能仅仅把这首诗当作 送别诗,其“断肠”、“下泪”不仅仅是为友人,也为他自己。他是真挚地为友人送别,同时也是借送别之酒浇自己的块垒。这正是本诗特点之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