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牧于会昌二年(842)春出为黄州刺史,时年四十岁。他在《祭周相公文》中说:“会昌之政,柄者为谁?忿忍阴污,多逐良 善。牧实幸,亦在遣中,黄冈大泽,葭苇之场。”可见杜牧之出守黄州,是受李德裕排挤之故,因而内心颇为不平。这首《雨中作》即作于他到黄州后的当年秋天, 表面虽然旷达,但实际是借“酒”、借“醉”,掩自己的不平之气。
贱子本幽慵,多为俊贤侮。
得州荒僻中,更值连江雨。
一褐拥秋寒,小窗侵竹坞。
浊醪气色严,皤腹瓶罂古。
酣酣天地宽,恍恍嵇刘伍。
但为适性情,岂是藏鳞羽?
一世一万朝,朝朝醉中去。
贱子本幽慵,多为俊贤侮——贱子,自谦之称。慵,懒。这两句说:我本是一个爱幽静、性懒散之人,却每每受俊贤的欺侮。俊贤,为反语,带讽刺性。
得州荒僻中,更值连江雨——得州,得到黄州。这两句意为:有幸还能得到这荒僻的黄州刺史之职,更遇上这连江的冷雨(王昌龄有“寒雨连江夜入吴”之句)。
一褐拥秋寒,小窗侵竹坞——褐(hè),兽毛或粗麻制成的短衣,古时贫贱者的衣服。坞(wù),指四面高而中央低的山地。这两句是说:我用一件粗麻短衣披在身上抵挡着秋寒;小窗口伸进来四面山坡上生长的竹枝、竹叶。
浊醪气色严,皤腹瓶罂古——醪(láo),指汁滓混合的酒。严,通“酽”(yàn),液汁浓。皤腹,大肚子;罂,盛酒器,小口大腹。这两句说:有浓浓的浊酒盛在口小腹大的古瓶里。
酣酣天地宽,恍恍嵇刘伍——嵇刘,嵇康与刘伶,魏晋时竹林七贤中的人物,都好饮酒,刘伶曾作《酒德颂》。这两句说:我畅饮这浓浓的浊酒,酣醉中觉得天地变得更宽了,恍惚嵇康和刘伶都来到了自己身边,成了亲密的友伴。
但为适性情,岂是藏鳞羽——此两句紧接上两句说:我沉醉于酒中只是为顺适自己的性情,并非藏鳞掩羽,暂作韬晦待机而动。
一世一万朝,朝朝醉中去——朝,日,天。这最后两句说:人生一世不过一万多天,我愿在醉中把每一天打发去。
文人与酒似乎从来就结有不解之缘,自魏晋以来文人与酒的关系更加密切,嵇康、阮籍、刘伶就是饮酒的代表人物,就连一世之雄的曹孟德也要“对酒当歌”。唐 代文人饮酒益发成风,杜甫的《饮中八仙歌》就描绘出一幅具有典型意义的图画,其中“醉月频中圣”的李白是其翘楚。文人并非酒徒,他们之所以嗜酒是一种苦闷 的象征,是以酒浇胸中之块垒,是一种无奈的宣泄和暂时的解脱。杜牧的饮酒诗并不多,此诗中对酒如此陶醉,对醉如此赞美,正表明他当时的苦闷之深,不得不借 “酒”和“醉”加以发泄。人的心情是多面、复杂的,人的情感是丰富、起伏的,从此诗中我们可以了解诗人杜牧人性的一面。另外诗中说“一世一万朝”,一生一 世按六十岁计算也超过两万天,而杜牧只活了五十岁(一说五十一岁),还不足两万天。这句诗是否是诗人不幸而言中的谶语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