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养浩
又
正胶漆①当思勇退,到参商②才说归期,只恐范蠡张 良③笑人痴。捵着胸登要路④,睁着眼履危机,直到那其 间⑤谁救你?
【注释】①胶漆:喻关系融洽、深受信任器重。②参商:二星宿名。参宿在 西,商宿在东,此出彼没,永不相见。比喻双方隔绝、不和睦。③范蠡张良:两人皆 为功成身退的典型。④捵:挺。要路:极重要的地位。⑤那其间:即那期间,那 时候。
【鉴赏】作者从仕三十馀年,后从高位上引退,幸得馀生,因而更能意 识到官场的尔虞我诈、钩心斗角,更懂得保身之道,所以规劝为官者应清 醒认识君王可与之共患难、不可与之共安乐的道理,应及早从官场抽身 避祸。
思想家孟子曾在《孟子·离娄下》论君臣之间的关系是:“君之视臣如 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;君之视臣如犬马,则臣视君如国人;君之视臣如土 芥,则臣视君如寇仇。”意思是告诫君主,他们对臣下的态度将直接决定臣 下对他们的态度,不尊重臣下势必造成灾难性后果。然而历史事实是君 决定着臣的生死,臣却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,大部分忠君爱国的臣子却落 下“狡兔死,良狗烹,飞鸟尽,良弓藏”的悲剧下场:商鞅变法,内修明政以 储军国之资,外开疆域与列国争衡,使秦军终成虎狼之师,而商鞅终因得 罪贵戚,被车裂于市;韩信助刘邦灭秦兴汉,一时所向披靡,后霸王自刎, 天下初定,被诛于长乐宫;周亚夫于汉室江山岌岌可危之时临危授命,叱 咤风云,平定七国之乱,景帝疑其功高盖主,削爵降罪,亚夫绝食五日,终 死于狱中。有功之臣多难以善终,所以当君臣关系如胶似漆时,那些暂时 受到朝廷重用的人,不要被眼前的利益所诱惑,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举, 等到关系破裂,像参商二星那样,归隐都来不及,性命也难以保全。用“胶 漆”与“参商”类比臣关系,生动贴切。
接着作者以历史上的范蠡、张良为例来增强说服力,二人均为开国功 臣,也均是功成身退的典型:范蠡助越王勾践灭吴雪耻,在身居要职时辞 官隐居;张良帮刘邦灭楚兴汉,一统天下,后见机归隐。与这二人相比,那 些“捵着胸登要路,睁着眼履危机”的痴迷于功名之人,是多么令人可笑。 想当初挺胸凸肚,初登要路时的志满意得,却不知已经踏上了危机四伏之 道,真正等到步入“深坑”,大祸降临之时,将会众叛亲离,世人唯恐避之不 及,更无人假以援手,前后两种情况形成鲜明对照,警醒世人。“捵着胸”、 “睁着眼”刻画了为官者为了功名不畏陷阱的愚蠢形象。“直到那其间谁 救你?”以反问结语,给人留下思考的馀地。
与诗词的含蓄蕴藉不同,元曲讲究说尽说透,此曲把君臣关系和热衷 于富贵名利的为官者初登要路的意气扬扬和身处危机的无可救药,刻画 得淋漓尽致。此曲于俚语中辅以用典、比喻,使得该曲通俗之中又见深 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