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汉卿
伴夜月银筝凤闲①,暖东风绣被常悭②。信沉了鱼, 书绝了雁,盼雕鞍万水千山。本利对③相思若不还,则告 与那能索债愁眉泪眼。
【注释】①凤:相传司马相如曾弹《凤兮》曲,向卓文君传情,后以“凤”指代乐 曲、乐器。凤闲:指无心弹奏曲子,让银筝闲着。②常悭:很少用。③本利对:以债 的本利比喻相思,极言对方所欠相思债之多。
【鉴赏】关汉卿所作【双调·沉醉东风】小令共五首,前两首写离愁别 恨,后三首写相思柔情。这是第三首。
“伴夜月银筝凤闲”呈现的是这样一幅给人以丰富想象空间的画面: 窗外月色皎洁,一位女子仍然没有入睡,陪伴着明月独自坐在银筝前,却 又无心弹奏曲子。夜这么深了,她为何还没有入睡?也许是又一个月明 之夜,引起了她的思绪,辗转反侧,实在难以入眠,于是打算起来坐下弹奏 一曲以排遣心中郁结,可一坐在筝前,又觉得连弹筝的心情也没有,只让 银筝在那里静静地闲着。“暖东风绣被常悭”句,似乎是说东风吹暖了天, 绣被就很少用得上了。绣被是绣有彩色图纹的衾被,通常绣色彩鲜艳的 花鸟图案。唐末五代时人牛峤有《忆江南·红绣被》词这样写道:“红绣 被,两两间鸳鸯。不是鸟中偏爱尔,为缘交颈睡南塘。全胜薄情郎。”更早 的《古诗十九首》之十八则写道:“客从远方来,遗我一端绮。相去万馀里, 故人心尚尔。文彩双鸳鸯,裁为合欢被。著以长相思,缘以结不解。以胶 投漆中,谁能别离此。”这位女子的绣被想必也是绣着鸳鸯,或者是百合? 但不管绣的是鸳鸯还是百合,这些意寓着团圆好合的形象,却会增添她心 中的幽恨和愁绪,让她更加难以入眠,更加感到孤独。原来绣被少用不是 天暖用不上,而是不愿再看见被上绣的合欢形象而徒增郁结。比较而言, 词特别是婉约风格的词,常以意境取胜,读来含蓄蕴藉,耐人寻味;散曲常 以泼辣、说尽为特色,读来酣畅淋漓。这两句却颇有婉约词的意境,不言 相思,女子愁肠百转的相思情状已跃然纸上。
与前两句以若干意象营造意境婉言相思有所不同,后面五句都是以 女主人公的口吻直言相思。“信沉了鱼,书绝了雁,盼雕鞍万水千山”,这 是写女子之盼,而又盼中有幽怨,怨中有深盼。盼着心上的人能回来,可 这么久了,连封书信也没有,让万水千山之外守在家里的人空劳思念。 “本利对相思若不还”,是说这本利已相当的相思债早晚得让你还。以债 之本利来形容相思,极言相思之多之浓,颇具心裁。句中“若不还”之语, 按常理猜度,似乎要发出什么誓言,对欠了很多相思债不还的人做狠狠的 惩戒。非常出人意外的是,下句却说“则告与那能索债愁眉泪眼”,这些相 思债,如果那个远在万水千山之外的人不还,就向那能索债的愁眉和泪眼 来告状。明言索债,实说相思之浓、相思之苦,此女子经常因这浓浓的相 思难以自已而独自愁眉垂泪。
总起来说,这首小令写相思之情极具匠心,既有含蓄蕴藉的意境,又 有痛快淋漓的直言,使得一个痴情笃爱的思妇形象呼之欲出。